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五間客棧(20)

關燈
第五間客棧(20)

“出去。”

司明鈺突然平靜得和剛才宛若兩人。

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眾人,只握著談筠的手,默默坐在她的床邊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。

趙雲松其實很想說一句人死不能覆生。

但看著司明鈺現在的模樣,他又覺得這話說不出口,雖然他不知道司明鈺和談筠經歷過什麽。

但是,自從回到殿下身邊,二人之間的感情卻是眾人有目共睹的。

給點時間,讓殿下冷靜冷靜。

趙雲松對上一旁李衛的眼神,莫名懂了他眼中的意思。

想著,兩個人也不敢多說話,默默退了出去。

巫族人是不想退的,正如仡徠遠所說,要說不想讓談筠出聲,他們比之司明鈺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可他們這兒的人都看過情況了,也找不出救人的辦法。

仡徠遠眼眸一深,擺了擺手,帶著族人也退了出去。

阿菀是巫族前聖女,當年那一手醫蠱巫族內無人能及,或許由她來看看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

這之後的事,司明鈺沒有細說,只匆匆帶過。

突厥軍果然賊心不死,可惜有孟廣壓陣,就算加上兩萬援軍,也不得不繳械投降。

突厥大王子在軍中突染惡疾,敗退而走,而帶著兩萬援軍而來的突厥二王子卻被孟廣手下生擒,現在還當個戰俘關在軍牢裏。

至於一早就被關押的方陽夏和石吉二人還未來得及細審,聽說方陽夏在牢裏不知多少次問石吉為什麽,但石吉卻一言未發。

本來在坪洲的仡徠菀和範池已經到了鶴綏鎮,但因著司明鈺把客棧圍得跟個鐵桶似的,二人只好住在鶴綏鎮的另一家客棧裏。

至於巫族人,現在還留在鶴綏鎮的只有兩人,一個仡徠菀,一個“仡徠瑤”。

其餘巫族人在仡徠菀從坪洲回來後的第二天,就啟程返回川澤郡,當時,面對談筠的情況,仡徠菀也無計可施,巫族眾人想的是,大不了回去把大巫帶來,看看到底是巫族的命脈失靈了,還是有其他的天意是他們無法窺探到的。

同時也是想知道,談筠現在這個雖然沒呼吸、沒脈搏,但同時也不會僵硬、腐爛的狀態到底是怎麽回事。

司明鈺的手下們按照他的吩咐,將客棧四周圍了個嚴實,別說是一個人了,就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。

孟廣甚至在戰後來拜見過司明鈺,詢問他戰後事宜的安排,但司明鈺只傳出了一道道手劄,卻是連個臉都沒露。

換個人可能都覺得司明鈺高傲了,但孟廣不知道從哪裏聽聞,司明鈺似乎與這客棧的老板娘鶼鰈情深,那老板娘不僅給鶴綏軍捐糧、捐軍需,還在最困難的時候帶頭軍民互助,更是在石吉的刺殺中,以身擋刀。

那這麽一看,司明鈺就顯得有情有義了。

與孟夫人關系極好,被下屬戲稱為老婆奴的孟廣覺得司明鈺這個端王真是越看越順眼,一看就和那些一肚子滿是黑墨水的文臣不一樣。

談筠咽下最後一口雞湯,眼神卻飄忽不定。

十天,她也沒想到她昏睡了十天,這期間還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。

她只覺得自己淺淺睡了一覺就醒了呢。

一個睡了十天,沒有脈搏、沒有呼吸的人,突然就這麽活蹦亂跳了,她該怎麽狡辯,才能讓人不起疑。

“所以,筠兒,現在能換你告訴我,你的身子到底怎麽回事了嗎?”

談筠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,司明鈺的視線突然落在了她的身上,一直以來溫溫和和的視線,此時卻犀利得嚇人。

談筠的手還捧著碗,腦子不停轉著,怎麽解釋?這怎麽解釋?

若是換成她,她也是不信的。

司明鈺不會把她當妖怪了吧?

談筠被自己心裏想的可能性嚇了一跳,當下眼睛就紅了起來。

她不想司明鈺把她當妖怪。

司明鈺被她紅了的眼睛一驚,方才還如同刀劍一般的眼神霎時柔和了下來,他輕輕將談筠攬入懷中,“我不是怪你。”

當然不是怪她。

硬要說,司明鈺怪的是自己,沒有保護好她,也是哪裏做得不夠好,才讓談筠不敢說出自己心底的秘密。

司明鈺輕輕嘆了一口氣,算了,不想說就不說吧,還能怎麽辦呢?

他拍了拍談筠的後腦勺,剛想開口,就感到談筠抓緊了他的後背。

“我的身子……”談筠頓了頓,“有錢就能養好。”

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話了,雖然聽著怪怪的,但也是大實話,她總不能說自己已經死了需要花一百萬買覆活丹吧?

司明鈺的手停在半空,“要多少銀子?”

“一百萬。”

司明鈺輕蹙眉間,“我當時給你的玉牌裏,應該有一百萬吧?”

談筠嘆了一口氣,活像司明鈺是個不懂事的孩子。

“你的錢,我怎麽能隨便用?”

“而且那錢被我拿來買糧草了。”

“都買完了?”

不至於吧?一百萬都拿來買糧食了?這年頭糧食要這麽貴了。

談筠不輕不重地錘了他一下,“想什麽呢?就花了五十萬兩。”

就這五十萬兩還是自己給自己擡價擡上去的,但凡她不是買得這麽急,應該都不用花這麽多銀子。

想起來談筠就心疼。

司明鈺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錢癮又犯了,趕忙拍了拍她的後背,“花得好!要是沒這五十萬兩的糧草,鶴綏鎮也撐不了那麽久,坪洲也不會出兵了。”

談筠嘟了嘟嘴,一副被哄好的模樣。

心裏卻在想,剛剛那茬算是過去了吧?司明鈺應該不會對她的身體情況起疑了。

司明鈺輕輕拍著她,突然出聲,“我們回應都去。”

談筠一楞,猛地擡起頭看他。

司明鈺眼中認真,“這次鶴綏鎮平亂有功,借此定能讓父皇賞賜,王府裏還有些地鋪田莊,古董字畫,大不了全賣了,一百萬我們肯定能湊齊。”

談筠聽著他一項一項地列舉能拿出錢的地方,霎時間都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你不覺得我奇怪嗎?”

談筠沒忍住,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。

就算其他人不清楚,但司明鈺這十天貼身守著她,應該是最清楚她不正常的人。

司明鈺彎了彎嘴角,“不覺得。”

他那雙明亮的眼睛裏盛滿了星光。

“放心,這十日裏只有我一個人守著你。”

“其他人就算知道你的情況,也是第一日,皆是可信之人。”

“仡徠菀出去的時候,我就讓她放出話去,已找到救你辦法,沒有人會懷疑什麽。”

“你現在醒了,還是大家都喜歡的談老板娘,什麽問題都沒有。”

談筠沒想到,司明鈺讓所有人都出去客棧,只自己一個人守著自己,是打了這樣的主意。

這是他第一天就下的命令吧?

那一天他就想到會有這樣一天了?

他到底猜到了什麽?!

司明鈺沒有說自己到底猜到了什麽,他只是如同往常那般笑著,“筠兒,別怕。”

談筠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微微顫抖,正如司明鈺所說,她內心一直是害怕的,害怕秘密被揭露的一天,她怕看到別人異樣的眼神,怕被別人當做怪物。

那一百萬,賺了些又用了些,雖然都不後悔,但心中難免焦急到底何時才能湊夠覆活的錢。

她常常說自己是個死人,天不怕地不怕,但其實,她自己都害怕自己是個死人。

她想活!

她想當一個正常的、普通的活人。

司明鈺突然從脖子上取下一塊小小的白玉玉墜。

“筠兒,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玉墜,說是想護佑我平平安安長大,我娘來不及為未來媳婦留下什麽金器首飾,但我想她一定會喜歡你的。”

談筠耳邊嗡嗡的,這一瞬間,她的世界小到只容得下司明鈺一個人。

“我知道,現在既沒請有名望的夫人提親,也沒有三書六娉,委實是不知禮數了些,但是我……”

“我願意!”沒等司明鈺說完,談筠就打斷了他,“我願意!”

說著,還直接結果司明鈺手上的玉墜,徑直往自己脖子上套。

可能是動作太慌亂了,一下子還沒套進去。

司明鈺眼中是掩藏不住的笑意,他按住談筠撲騰著的手,就著她的手,穩穩地將玉墜戴到她身上,“天地為證。”

談筠摸了摸胸口的玉墜,那上門還帶著司明鈺的體溫,在她心上滾燙滾燙的。

“永不相負。”談筠鄭重地回望司明鈺。

雖然從小沒人教過她禮數,談筠也知道此時她與司明鈺這樣屬於私相授受,於理不合。

但是,這一刻的談筠只想握緊眼前人的手,和他一世共白頭。

——

說要回應都,也不是能馬上就回去的。

至少要把鶴綏鎮的事處理完。

戰死士兵的入土為安,鶴綏鎮的重建,這些早在孟廣的主持下,有條不紊的展開。

只有兩件事,孟廣自己一人不好做決定。

一,刺殺司明鈺的石吉。

二,成為戰俘的突厥二王子——哈紮克。

哈紮克作為敵國王子,就算他再不受寵,他也是人家突厥王的兒子,孟廣可以是個驍勇善戰的將領,但面對這種國際糾紛,他還是比不上那些滿身八百個心眼子的文臣。

這種令人頭疼的問題,還是交給陛下的親兒子,飽受文臣青睞的端王殿下司明鈺來做決定比較好。

更何況最近朝廷暗流湧動,他雖是個粗人,也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,他雖看好司明鈺,但也不想過分卷入此等奪嫡戲碼中。

身為邊關主帥,他要做的只是守好邊關。

至於誰做皇帝……可以想想,但要說站隊,還為時尚早。

而那個石吉,若只是奸細的罪責,孟廣身為坪洲主帥,自然可以全權處理,可人家還犯了刺殺皇子的重罪啊!

也還是交給司明鈺自己處理吧。

反正一句話,當下鶴綏鎮裏,只要還有司明鈺這個皇帝親兒子在,他就不能越過人家去。

司明鈺早在趙雲松每日的報告中就知道了這些事,孟廣此人,粗中帶細,看著是個莽夫,但其實滑不留手。

不過,無論是那石吉,還是哈紮克,他也的確另有打算,孟廣此舉,倒是中了他的下懷。

既然現在談筠醒了,二人也打算返回應都,這些事也該速戰速決才好。

談筠的身體狀況,分秒必爭,司明鈺經此一役,就怕遲則生變。

那背後“系統”的意圖至今不明,司明鈺不敢拿談筠來冒險。

二人吃完飯,洗了個澡,換了身清爽的衣裳。

那間整整關了十日的雲起客棧,終於,打開了它的大門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